今天有多黑仔,你問我雙腳,它們一定會說,像屎一樣黑﹗
但今天真的很美好,無論我如何想,我也覺得,黑是黑,但我從未在一天內在德意志遇過那麼多好人,也從未在 Phil 住院時有過那麼充實的一天。
早上十時許,慢條斯理的出門,去的當然是鎮內的跳蚤市場。今天鎮內的第二次跳蚤市場,大好的陽光,意味著好貨色一定多的是﹗的確,我買了四樣東西,但想買的其實有十來樣,不過因為打算之後直接到醫院去,所以只能無奈的在一小時後跟跳蚤市場說再見。
我買了什麼呢?嘩,又一件
Rosenthal 的好貨色。去年在跳蚤市場認識到 Rosenthal 這個品牌,是因為我們買下的兩隻酒杯。今天再見到這隻直徑 33 厘米的碟子,我雖未意試到那是 Rosenthal ,但一拿上手,便覺得是好貨色。賣家出價一歐,我說,屎囉,我老公見我又買碟子,一定又要發惡了,但他今天沒來,管不了我,所以我就要了它吧﹗賣家聽完笑了又笑。後來到了醫院,跟幾位女病人說起今天的跳蚤市場,我說我買到的碟子原來是隻 Rosenthal ﹗平日死氣沉沉的大家都變得興致勃勃,把碟子一個接一個的傳來看,大家都說好漂亮啊﹗一位老婆婆更說,她家也有一套 Rosenthal 餐具,從未用過,因為上邊的圖案都是金,進不了洗碗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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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 Phil ,一聽到我說買了杯子和碟子,就說頭痛了,但一看到那碟子,還有 SpongeBob 杯子,也笑了起來。我說,他最好在醫院裡待到夏未,跳蚤市場都完了,他才回家去,那我就可以任買無憂了﹗哈﹗
還有就是兩歐的單車鐵籃,還好我買了,要不今天晚上真的不知如何回家‥‥
離開跳蚤市場,剛登上住巴登小城的巴士上,兩個老人便為著我而吵起來了。一位老得只剩一隻發黃的門牙的光頭老人,要求較他年青的老人讓開,好讓我有空間放置我的單車。這位較年輕又滿身酒氣的老人,不情願的讓開以後,便開始罵,單牙老人不甘視弱,跟他對罵,為著我。因我不大聽得懂他們的鄉音,所以也不知他們確實在罵什麼,總之就是你明明不是殘廢幹嗎坐殘廢座?你不服氣便向司機投訴啦﹗又恐嚇說再鬧司機便要趕你下車之類,我扶著我的單車站在他們倆中間,有點尷尬,但我仍對站在我身後維護我的單牙老人說了聲謝謝,單牙老人說那是你的 Vorrecht 啊,意思就是我帶著單車有優先權用那個放輪椅/單車/嬰兒車的空間。
之後,大家平靜了兩分鐘吧,單牙老人又說了句什麼,這回,醉酒老漢繞過了我的單車,走到我跟單牙老人站著的那邊,兇兇的舉起他肥大的拳頭並說了些什麼,他們相隔一米左右,中間正站著我,我想,這回屎了,怎麼辦好呢?既然逃不了,我就只好微微移了移自己的身體,讓自己站在醉酒老漢的正前方,不敢直視他,但卻把他能出拳打單牙老人的空間都封死了,我想,他大概不敢打一個一言不發的女人吧?就算他真的要打,打我比打老人好,我一大哭,他一定怕﹗哈﹗
就這樣,醉酒老漢對著我舉著拳頭跟單牙老人對罵了好幾分鐘,司機終於介入,說再鬧便趕你們下車了﹗之後醉酒老漢到站下車,事情才算告一段落。我再次感謝老人挺身而出維護我,全車安靜的看完這場鬧劇,下車時人們都對我微笑了一下。
還未到一時我便到了醫院, Phil 其實忘了吃午飯,卻說今天的午餐難吃死了,所以他沒吃,他想去吃麥當當。我不能強硬的說不 (醫院不讓他到外邊去),就一直溫柔的勸阻,最後不知他吃了他媽的什麼,回到病房後跟我說,不用去麥當當了,讓我鬆了一口氣。
今天的他,雖然仍有點像醉漢,但起碼下午不用服鎮靜劑了。下午二時許,我見他又開始他那些奇怪的思想,便借故去了護士房,告訴護士,或許他快要服鎮靜劑了。這位護士,不知是對我有意見還是什麼,問我他在說什麼了?我說就是前幾天一亂便說的那堆嘛。之後,她看似認真又有點得意的問,是不是你讓他又想起那些了?他又要你替他祈禱了?你知道你一來他便要你替他祈禱的,對吧?突如奇來的一串似問非問,我只能笑著說就是祈禱啦、就是啦,其實我想說,他何只要我替他祈禱,他要全世界替他祈禱,求神原諒他所有的罪,我最不想他那麼想,也總叫他別那麼想,我又怎會是始作俑者呢?但這樣的理論,既費勁 (因為用德語嘛) 又無謂,於是我就笑笑算了。
之後護士去問了問 Phil 的情況,他說他還好,就是有點傷心,護士就說,再不妥的話便要服藥了,這回,他答應了。護士其實不明白 (當然我不能怪她,才住院五天,她能了解他多少呢?),他所謂的傷心,是來自不能感受到神的存在,不能愛,不能被神原諒,這,我覺得,就是奇怪的思想要開始了。
不過,今天他真的有點好起來了,一星期沒刮鬍子和三天沒洗澡的他,終於覺得自己有需要刮鬍子和洗澡了,有這個動力,對一個精神病人而言,一點也不簡單。我離開前不久,他還吹起口哨來,很動聽的一首民歌,他問我知不知是什麼歌?我說沒聽過,之後他給我唱了幾句,他已好久沒發自內心的唱歌了,還唱得那麼動聽....
還有幸好的是,忘了吃午餐的他,也同時忘了吃藥 (原來他不知道自己又轉回舊藥﹗),那位對我似問非問的護士後來大概發現他未服藥,便從病房的窗口喊正在草地上午睡的我們,葛尼先生﹗你還未吃藥啊﹗就這樣,他遲服的藥,代替了他的鎮靜劑,一個下午,我跟他一起在醫院的草地上沈沈的睡了一個半小時,到四時半,他醒來了,我說大概是時候吃晚餐了,你得吃,因為藥太重了,不吃飯會傷胃。他就乖乖的去了吃飯,再回來時,已是五時,我說我快要走了,怕星期六尾班車提早了,事實上我是又想去 shopping,嘿嘿﹗
結果呢,由巴士決定我的購物目的地,先到達的巴士往巴登火車站,於是我就去了離火車站不遠、我最愛的體育用品店 Decathlon 。我發誓,我當初真的只想買一隻便宜小手錶和一條兩端有鉤的橡皮繩,那踏單車去買菜時籃子裡的東西便不怕掉出來了。但一進店裡,嘩‥‥ 29 歐一個設計上好的 40 公升背包,比我去年仲夏時看到大小相約的昂貴背包要便宜 30 多歐﹗反正日後有用,就開開心心的放進了購物籃裡。還有十歐一條超舒適又超合身的十四歲中童運動褲,最後一條,不是留給我還會有誰?於是又開開心心的放進了購物籃裡。本來要買的橡皮繩買不到,小手錶卻買到了,才 7 歐,很潮又小巧的設計,像 wristband 多於手錶。結賬近五十歐,滿載而歸,就踏著單車回火車站去,打算坐火車回家。
一天,以為這樣就快完了,沒想到,八時三十三從巴登登車,因為巴登的火車遲了五分鐘,到中途站時我要換到格根流的火車已走了,其他乘客都氣得大罵起來,但我從巴登坐過來時遇到一群十來個友善而熱鬧的印度人,心情大好的我想,隨便吧,那我就用這一小時邊等車邊看書好了。沒想到書沒看到兩段,旁邊一位德意志先生便譗起訕來,問我是不是中國人,說自己也有個中國名字,叫富馬丁,又說起自己的中國工作與旅遊經驗等等。
談著談著,還算挺有趣的 (我其實一般不會跟陌生人譗訕),我以為快樂不知時日過,見火車來了,便跟著富先生上車。車門關上了,火車開動了後,也不記得說起了什麼,我才發現自己上錯了車,這車,是回到巴登去的﹗我的火車原來還有半小時才來﹗﹗一臉茫然了幾秒後,我說笑的說,再來來回回的等車換車,我大概要兩小時後才回到格根流,我想踏單車會比較快﹗這位富先生,沒意識到我在天馬行空想在黑夜裡踏差不多十一公里的單車回家,他以為我要踏五公里的單車到另一個車站去坐我原來要坐的火車,於是他說,那很明智啊,我也會這樣做,你踏到谷賓坑去大概要十五到二十分鐘而已,之後坐十來分鐘的火車便到格根流了,比再花兩小時回到巴登火車站去換車回家化算。
就是這樣,我決定在一個小村下車,幸好那是 Phil 婚前住過的小村,所以我熟識那兒的路。田間的路在晚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我記得 Phil 說過春天的晚上野豬常在野地出沒,所以,在發現我的單車車燈壞了以後 (明明已修理好了的﹗頂﹗),我決定走馬路,這比田間的單車徑要危險,因為晚上途經這段路的車都開得特別快 (因為一路上沒交通燈....路燈當然也沒有啦﹗),但起碼我會有車子的燈為我照明引路。
於是,膽粗粗的,也別無選擇地 (我沒想到可以電召的士.... >.< 命苦的人就是想不出較舒服的法子) ,我把我的新歡都穩穩的安置到新買的單車籃子裡,背著 Rosenthal 碟子,之後在漆黑裡死命的踏呀踏,一邊想,神啊,你別讓我死得那麼慘,又想,要是 Phil 知道我這樣摸黑「飛車」,一定殺了我有知 (因他是道路安全大使),一路上有從後而來的車子開大燈要看清楚路上的這個瘋婦,間中迎面而來的車子也會開大燈照照我,但我知道,那是不懷好意,司機的意思是你黑夜在馬路上踏單車又不開燈,是瘋的不是? (在德意志這其實是犯法的,幸好我沒遇上警察)
大概三十分鐘後,我終於到了谷賓坑的火車站,看到五位酒意正濃在大聲說笑的中年人正在車站,我停下了單車,氣喘喘的想開口問....但卻沒氣問....其中一位女士於是向朋友們宣佈,你們都收聲﹗這女孩要說話啊﹗真的笑死我。我把我的蠢與瘋都解釋了,他們覺得厲害之餘,也告訴我,別擔心,火車誤點了,你趕上了﹗
於是,我竟能照原定時間,十時回到家裡,很黑仔卻充實又美好的一天。
下星期,我答應自己,不再去 shopping 了,好好的待在家裡,有稿趕稿,沒稿看書,我得邊等他病好邊努力儲錢,之後一起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