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anuary 31, 2014

女巫的箭

蛇年大概快到尾聲了吧?以為不好的都發生了,所以沒再在意這條該死的蛇。沒想到星期六晚一上床睡覺,不過想翻個身,但‥‥啊,好痛啊﹗後背好像有塊摸不到的腫瘤,一吸氣便痛,腰一動也痛,痛得完全動彈不得。

星期天的德意志,不是沒有醫生開診,只是,我覺得還沒到死人塌樓的地步,星期天是不該去藥房或找輪流當值的緊急醫生的。肥仔見我痛得像烏鴉一樣不停呀呀呀呀的叫起來,不知該偷笑還是擔憂,但聽到我說待星期一痛仍未消才去看醫生後,他,便從偷笑,變成大笑起來。

星期六、日晚都沒能睡,星期一天還沒亮,我已痛得有點等不了,想自己開車到診所去,但連床都起不了,怎去呢?到十時多才起來的肥仔,還算像個人,喝過第一杯咖啡便馬上替我打電話。本來想去看的醫生滿了,最早也要等至星期二早上。還好另一位醫生讓我插隊,才能趕在中午前得救。

在候診室等著的一小時,肥仔見我那個又可憐又好笑的呻吟坐相,忍不得說︰一定是我媽向你下的咒﹗我忍痛大笑說︰我其實也是這麼想﹗﹗﹗我們的轉速,越來越貼近,這,不知是可喜還是可悲。

結果呢?醫生問了我幾個問題、打了我背部幾下,再讓我躺著並把我的雙腳九十度往上拉,之後便說,該是中了女巫的箭 (Hexenschuss)。

只聽到女巫這個字的我,立即滿頭問號。看看肥仔,他竟然在點頭附和。仁慈的女醫生嘗試以英語解釋︰就像您被女巫打了一樣。我,頭上的問號當然馬上倍增。再細問下去,原來只是背痛的一種,本地人把它稱作女巫的箭,毫無先兆或解釋的,醫生說。

到藥店去買藥時看到滿街彩旗,才記起德意志的女巫節快到了,怪不得我會中女巫的箭,哈﹗

當然,中了女巫的箭也不一定是壞事,起碼,我在家做了好幾天廢人,這種肥仔自動自覺做家務又體貼照顧我的時間,實在長一點也沒所謂﹗

Wednesday, January 22, 2014

難得安寧

最近終於有點在家千日好的感覺,自肥仔老爸搬進來後,被蒙在鼓裡的肥仔老母看著自己的收入仍沒有變,來電次數大跌,肥仔為著不讓老爸害怕,也極少在聽筒裡破口。於是有好兩星期的時間,我突然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不用眼光光等至早上五、六時才有睡意 (二時上床便呼呼睡去了),搞笑的怪夢更一個接一個的找上門來﹗

我跟肥仔說,家裡少了被電話轟炸,我終於能夠完完全全的放鬆了,這是自二零零八年搬進來後首次。沒想到,肥仔也有同感,說現在家裡實在寧靜得可愛。四十八孝子由每天一起床便致電母親問好,變為一星期只一兩次主動致電老母,我想,事情發展至今,他仍真心的想去關心老母,他前世欠其母的債,必定不下數百億。

但有些人,就是要把最後一點的美好都毀掉。兒子不想再跟她吵,乾脆拔掉電話線,常聲稱行動不便的她,一下子便開車到我們這裡來,大概怕我們不讓她進屋,聰明的找上我們的鄰居。於是,當晚第二回合的罵戰最後轉到鄰居家裡,在人家面前,指責老伴也指責我,還以兒子的病去侮辱兒子。肥仔回來後只非常冷靜的說以後也不會再管他媽了,但其實卻傷心得整夜也睡不了 (他的小丸子一向能讓他沈睡如豬)。

慶幸的是,肥仔的病讓他失去了深層的喜怒哀樂,所以老母這陣子對他的傷害,大概都只流於皮毛。吃上幾頓好菜,跟我摔一回合角,看我傻瓜似的在家裡穿著一身奇裝異服,他,又會樂起來,好像這陣子自己鬧得四分五裂的家,都與他無關一樣。

Friday, January 10, 2014

銀色襯裡

肥仔老爸搬進來剛好一星期,我想,雖然老人仍然緊張有時,但總算開始慢慢的習慣了。而我們,也開始有一點自己的時間,黃昏二人借故出去散一小時的步,老人也不會因為要獨留家中而感到壓力。二人時間,之前一陣子,我總嫌太多,但一下子沒了,又恨不得可以跟他多粘在一起。

老人慢慢的適應下來,也代表,他能夠慢慢的去了解之前一個多月的混亂與現在自身無家可歸的因由。像肥仔的英國叔叔說,我,就是一個直腸直肚不吐不快的人,所以很多肥仔不想老爸擔憂而選擇不告訴老爸的事情,我都一一說了。有時他會拉拉我的衣袖,示意夠了,別再說了,但有些事,我覺得人再老再怕也必須了解並盡量面對 (起碼思想上),所以這幾天,我跟他老爸說了好些難以啟齒的實話,老人也開始覺得,既然已出走了,自己不應再讓自己活在雲霧裡,精神許可的話 (當然混亂失措的時候仍是有的),該知道能了解的,他都會主動的問我們。

開初幾天,老人總不時說流落瘋人院的一個多月對他的傷害極大,他沒想指責我們當初送他到那兒的決定,他,就只是想找人說說而已。但說話聽在我耳裡,當然不好受 (不是我的話,肥仔當初一定會讓他老爸住進來)。每當他提及那「極大的傷害」時,我倆,總是無言以對。

直至有次,肥仔老母來電,老父不小心在電話旁咳嗽起來,我示意來電的是你老妻啊(﹗),老人馬上嚇得從客廳逃到廚房去。過後,當然好久仍驚惶失措。本來試著安撫他的我,不知哪來的無名火,衝口而出告訴老人,若這已讓他如此驚恐,那過去的一個多月,當他剛從家裡逃出來時,他一定會寧願到瘋人院去而不願到我們家裡來。因為那一個多月,肥仔老母幾乎每天都為著逃夫來電數次,每次都跟兒子掀起震天罵戰,每天一兩小時這樣渡過,一點也不誇張。* 相比起瘋人院,那陣子我們的家,大概更瘋。(而我,那一陣子,的確擔心肥仔的精神支持不了如此巨大的壓力。)

老人聽了,當下便呆了,說他從沒有從那個角度想過。之後幾天,對瘋人院的埋怨一下子消失了,還開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該如何走。

他說他以為我們已把一切都處理好了,以為自己出院後便會搬進老人院去,沒想到會像現在的身無分文並須投靠我們 (老人並非嫌棄我們的家,他是怕打擾我們的生活)。孝子肥仔當然無語,我,沒有指責的意思,只實事求是的告訴他,當初我們的確是可以把事情處理得更好的,但那時候他怕得不願搬進陌生的老人宿舍去,左思右想再被無能社工耍弄後,浪費了好些時間。再到後來,我們決定快刀斬亂麻送他到他經濟上能負擔的深山院舍去,院舍卻誤把租約寄往他老妻家裡,就這樣,未來的安身之所曝了光,我們也無法再送他到那兒去了。

老人能在一星期下來便進入這種積極狀態,我們當然也輕鬆了不少。昨天黃昏跟肥仔到鎮裡散步,遇上他老母的一位同鄉。這位同鄉,明明會說流利德語,但除了一句「你好」外,從來都不會跟我說話。這次,他卻主動問我,你聽得懂德語嗎?之後便告訴我們肥仔老母如何的在他家訴苦訴至半夜,問我們怎可以如此丟下病重的老母不顧,讓她生活無依 (肥仔在外人面前一般都不會說父母的不是,所以老母現在仍擁有他們二人的整份收入的事實,他當然也隻字不提)。我不知道肥仔用蠻語跟他說了什麼,但自辯,我還是可以的。老鄉當然沒把我的辯詞聽進去,仍為肥仔老母辯護,直至肥仔解釋說兩老日後各自會有一千歐生活時,老鄉呆了一下 (他的生活應該非常艱難),陪了個不是,說他剛剛不知自己說了什麼,請我們不要介意,便匆匆道別了。

我想,肥仔一直愛的這群「街坊朋友」,很快便會成為我們搬離格根流的原因之一。但在搬遷仍遙遙無期的這刻,他大概要學著去享受老母在眾人面前對他的抹黑。

這些,在我看來,都是烏雲邊緣的銀色襯裡。

* 還有外甥因為外祖母的不斷指責而休克,我跟肥仔為著如何安置老人而起的一場又一場罵戰,這些,我都在老人面前省卻了。

Sunday, January 05, 2014

同住難

肥仔老爸搬進來才進入第三天 (太陽還未升起呢),我,已開始懷疑自己能否應付以後跟老人同住的日子。

老人的確什麼要求也沒有,除了無時無刻都要有人在身邊。這,是我完全沒預期的。*

他搬進來的第二天,我們打算到水泉拿水,順道買菜,大概需要一個多小時吧,本來以為老人會留在家中等我們,但當我正穿上大衣時,他,也同時穿上自己的大衣。我問︰你也要一起去嗎?他說︰我有選擇嗎?當然有,我說,你想的話可以留在家裡聽聽音樂看看電視,何必又再爬三層樓梯呢?但他,就是要一起去,因為他說,他不能一個人待在家。

星期五晚,當我聽到肥仔跟外甥都異口同聲說想去大城吃大蝦沙拉時,雖然我覺他花那個錢太不值又無謂 (這個月在家吃也大概會入不乎支,還竟說要上館子?),但想到自己可以獨自在家呆一整天,我馬上說︰我晚上失眠,大概會很晚才起床,你們幾個去好了,不要等我起床才出發。沒想到,第二天,肥仔出發前竟對我說︰我爸就跟你一起留在家吧,他走不了多少路,我跟甥生想在城裡走走,所以他留在家好了。我當下呆了,支吾了一下,便說不如別去,為一個沙律開車去大城,這一兩個月已要拉緊褲頭了,還上什麼館子。在我面前,他當然附和,但一跑到外邊去,他的心,除了大城的大蝦沙拉,什麼也沒有。

星期六一整天的時間,怎麼過呢?我跟肥仔平日在家,也是各自各精彩的,所以我沒有打算整天為老人製造話題,也跟老人說明,沒有人可以一整天不做自己的事情去陪伴其他人的。但完全不懂獨處的老人,要在有人的家裡獨自過一整天,也的確難。我可做的,只有不時問他,還好嗎?需要什麼嗎?和在吃飯吃茶點的時間問他餓不餓。但每次得來的答案都是,我很寂寞。有一次嘗試跟他聊了一下,老人原來擔心自己已因為老妻的放縱而欠下巨債,怕自己完全沒錢生活,擔心得哭了起來,於是我很詳細的跟他解釋,未來一兩個月的安排,我們會如何為他從老妻手上取回他應有的一份退休金,而他未來的居處,我們也會慢慢來,他可以先在我們家安頓下來,什麼也不用擔心。

完全沒有私隱的生活,當然也是問題。有他爸在,我不能再像以往那樣衣衫不整的走在家中,本來因肥仔的病而變得近乎零的性生活,在老人來臨後,肥仔已清楚的對我說,就算老爸在客廳睡了,就算我們關上了房門,也不可以悄悄的親親,因為他就是接受不了。真的沒想到,三十還未有六的我,為著他與他家人,連最後一丁點的快樂都沒了。

但最難受的,大概要算我的耳朵。只要老人在家,我,便得忍受他長開的收音機,因為他的耳朵不好,所以音量也開得挺高。平日一個人在家,我是什麼音樂也不放的,要在絕對的寧靜下,我才能集中,去寫點什麼、去畫畫。昨天跟老人在家一天,我已經自嗚的耳朵,最後累得讓我不得不禮貌的請他把廚房的收音機關掉一會。之後老人因為受不了我做飯的油煙而走到客廳去獨坐,我問,要替你放點音樂嗎? Yes, please! 他急切的說,語氣好像好久沒有聽音樂一樣。(我可憐的耳朵啊‥‥‥)

* 我預期的,包括打翻咖啡 (一桌、一椅及一地)、如廁後留下「手尾」(半夜小解後廁紙不小心掉到地上)、家務的增加 (還好買了洗碗機﹗)、再不高興也不能發脾氣、更不能跟肥仔公開吵架,都發生了,我也暫時算是應付得了。但以後,真的難說啊。

Thursday, January 02, 2014

不如重新開始

肥仔老爸終於到來了,今天。我以為情影會像電影裡的一樣 (我實在是中了戲毒),肥仔他們一行四人緩緩的步上我們三樓的家,最後一位是肥仔老爸,一個個的擁抱問好,之後老人感動的淚流滿臉。。。

但對不起,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因為,我正很不浪漫的在處理三文魚,滿手魚油魚鱗,三個爐灶也正在努力的替我煮啊煮,忙得連門也差點開不了。

大伙兒進門後都進了客廳去,除了肥仔老爸。老爸就一直坐在廚房的小餐桌旁看我忙,有一句沒一句的,一邊努力吸回爬上三樓所耗掉的氧氣。

到五人餐完成後,我才主動給了他一個擁抱,歡迎他到我們家裡來住,讓老人安心多了。我本來想告訴他,就在我們家重新開始他的人生吧,但我卻把話吞回去了,改為說,他要試著變得天不怕地不怕。

老人的床,我們在一月一日晚上安裝好。還好客廳空間大 ( 9 X 4 米),把單人床放在一角,感覺舒適卻又完全不起眼。老人並沒期待如此的安排,所以聽到自己有床可睡時,有點意外,看到後更連聲說好。

五人餐,因為算是新年慶祝,也是肥仔老爸到我們家的第一餐,所以我弄得挺認真的。菜單前一晚想好 *︰雜菜牛肉湯、三文魚帶子奶油意粉、芝士烤西蘭花、小椰菜沙拉,為了外甥只吃快餐的女友,我更特意到超巿買來 pizza。女孩這次來訪,在飯桌上不用再無聊的空坐,還開始有說有笑的 (但她的確非常害羞)。

而老人的生活津貼申請,今天早上肥仔致電福利官時,福利官已明確的說被拒絕了,因為他的退休金實在足夠生活。我一聽到消息,馬上從睡夢中醒過來 (最近實在睡得非常差),之後一整天,便在想各種可能。晚上聽到肥仔跟老爸說,明天便會跟深山老人院聯絡,盡快為他安排房間,我心裡便馬上咀咒起來︰你這隻無頭肥雞﹗但因為老人在,我不想直接跟肥仔說,讓老人擔憂,所以便把話吞了回去。

還好身邊總有朋友提點,我,開始有多一點的主意了。因為兩老收入有限, (我猜) 肥仔老母也有可能拿不到任可政府津貼 (因為他們不打算正式辦理分居 / 離婚,二人的共同收入其實足夠二人的共同開支),到時候,微薄的收入要如何分,怎麼才算公平,兩老如何以更微薄的收入各走各路,而肥仔 (當然我也無奈被「牽連」) 作為兒子,又應該 / 可以充當怎麼樣的支援角色,這一切,其實都該預先想好。要不,我家的無頭肥雞,只會再次掉進無底的壓力與糾紛中。

慶幸的是,他爸的精神其實不差,自理能力也算高,除了簡單的三餐一宿無憂無慮外也實在沒其他要求,要是日後真的走投無路,要跟我們同住,我想,問題應該是不大的。 所以我悄悄的跟肥仔說,先別提送他到老人院的事,就先讓你爸住下來,財政上理好了,再慢慢的想也不晚。

* 最近的晚餐都做得特別用心,因為,一來肥仔的老友因病來不了,家裡預先買好的材料不用有點可惜 (雖然一半是自家急凍的)。二來因為最近近乎無眠,所以想以吃來補償一下自己。

Wednesday, January 01, 2014

好行唔送

二零一三年,的確是我的犯太歲年,從年頭黑到年底,年頭肥仔在冰封路上撞車,雖然只是微小意外,但仍失去了七年的安全駕駛經驗,年中去個窮旅行又被洗劫,處處碰壁。跌撞大半年後我真的沒氣沒力了,連半斤四兩也不想幹了,老天卻好像仍未玩夠,再送上肥仔父母的鬧劇,還多加一個幫不上忙好心做了大壞事的社工。

他老父的社會保障申請,在星期一與高層福利官會面時,福利官只簡單的看了看他的退休金文件,便說,有可能什麼也批不到,或最多會拿到五十歐資助金 (﹗) 。反而他的老母,因為一生只工作過幾年,所以很大可能會得到社會保障金。當下的我,真的很想飛到醫院去把那個反反覆覆的催促我們去替他老父申請社會保障金的社工好好臭罵一頓,因為她的堅持,讓老人白白在瘋人院住了一個多月,讓老人失去了寧靜而優雅也便宜的跨區深山院舍,也讓我們白走了很多很多趟,無眠了很多個夜。

二零一三年快要終結時,老天大概仍意猶未盡,於是在最平安的平安夜裡,呯的一聲巨響後,睡房的雙層小天窗粉碎了,落滿一床一地的小碎片,肥仔在睡得正甜時被玻璃碎片割傷,才發現巨響源自小天窗。是什麼讓小天窗自我毀滅的呢?我們猜是因為外暖內冷 (我們今年沒有替漏風小睡房加熱),但這種微弱的溫差以前也出現過,才五歲大的小窗理應承受得了。房東願意負責維修費用,還為著那 shitty glass 跟我們陪了不是,但維修事宜,當然要由我們來張羅,在這個普天同慶沒人上班的季節。

2014 年的第二天,肥仔老父便會離開瘋人院,暫時遷進我們的家裡當廳長。會住多久,仍是未知數。肥仔跟老母在電話裡的恆常罵戰會如何影響老人我管不了,我只希望自己的臭脾氣不會把老人嚇壞就好了。

最後,二零一三,我挑你,好行夾唔送啦﹗二零一四,我告訴你,你最好醒醒定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