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頭大石,口中智慧,終於在剛過去的星期四離我而去。一次過脫四隻,事後我跟 Phil 說幸好老天不讓智慧牙生生不息,要不你要我死好了‥‥哥事後聽到我說我一次過脫四隻,一句「你好堅呀﹗」,從來沒有得過那麼高的評價,但我仍要澄清,我不是堅,只是對脫牙真的沒概念,也不想知得詳細,傻傻的聽牙醫說麻醉後睡廿分鐘,再醒來時一切已成過去。
第一次去看小鎮姓筆的牙醫,於七月中,筆醫生見我的情況,當然說一定要脫,她說我的其他牙齒已被迫離原來的位置,脫了對其他牙齒好。於是我們便致電到筆醫生推薦的大城市牙科手術診所預約時間。第一次去,護士給我們一張有關手術過程與風險的資料,嚇得我以為馬上便要肉隨針板上了,沒想到原來只是與大小醫生見個面,決定要全身還是口部麻醉,我傻傻的問口部麻醉手術後會否很痛、流血過多怎麼辦?大醫生當然說不會不會,一般而言口部麻醉已足夠,而流血過多嘛,若真的如此我們會馬上拉開地板去水位的塞讓血流走,並清理現場的,聽得 Phil 在旁哈哈大笑。
若一般人只需口部麻醉我沒理由要全身那麼不行的啊,於是就決定口部麻醉好了。決定了,簽了同意書,鐵定三天後動手術,走出診所,像劫後餘生一樣,到市裡逛街吃土耳其卷,回家路上又去了超市,把我想吃的都買回家。吃方面我其實挺容易滿足的,手術前三天,吃過什麼呢?不過是正常飯餐、sour cream 味薯片、土耳其卷、很多香腸和一個 pizza 。還有兩公升的雪糕,我以為那會跟小時候脫牙差不多,脫了後吃兩口雪糕,便什麼事也沒了,但那雪糕,在手術後兩天半仍原封不動。
手術前一晚睡不了,不敢多想,但又忐忑不安。當天早上發現香腸已給我吃完了,於是快手快腳弄了三隻蛋作早餐,起碼不怕手術後肚餓嘛,我想,後來才知道根本餓不出來,因為已嚇飽了。
十二時的約定,大醫生沒有出現,小醫生看上去年紀比我小,大概跟德意志人年紀輕輕便要選定自己的職業有關。小醫生姓什名什麼,平日我都會看看人家的名牌,但這次卻一點也不在意。進手術室前 Phil 問他能否陪伴,護士小姐說打麻醉針時可以,之後便要到外邊等候了。好吧,總比完全不在好。
麻醉針打了四枝,右下左下再到右上左上,天啊,打在上腭的兩枝真的痛得我想臨陣退縮,不是說麻醉的嗎?怎麼麻醉卻遍遍最痛?上上下下都打夠了,小醫生說她要試試刀,看我痛不痛‥‥我怕得把她叫停,說我呼吸有困難啊‥‥ ~_~
之後當然要聽命深呼吸,刀落在右邊,啊,好神奇,真的不痛啊,但落到左邊,仍痛,於是小醫生說那我們先由右邊開始吧。
整個過程,我有九成半的時間都把眼睛緊閉,不想看不也敢看,偶然把眼睛微微打開,看到刀光線影與醫生護士的口罩,又怕得馬上合上眼睛。小醫生事先聲明,手術期間雖然我不會感到痛楚,但噪音與壓力卻無法避免,沒有概念的我已躺在針板上了,只好微微點頭示意明白。
第一隻智慧,於右下方,不過一兩分鐘吧,小醫生便把它拔了出來,當她宣佈︰已出來了﹗我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望了她一下,再次得到肯定後我想,果然不痛啊,真是不是什麼一回事。
第二隻智慧,一開始我聽到口裡傳來兩下碎裂的聲音,"oh god..." 我想。之後聽到電鑽,鑽呀鑽了好久,嘈雜聲中我聽到另一位醫生的名字,心想,怎麼了,那麼快便要請大醫生進來幫忙??小醫生再弄了好一會,大醫生真的進來了,輕鬆的跟我打了個招呼,說沒什麼的,之後一連串德語在我頭頂飛來飛去,並繼續的鑽呀鑽‥‥我微微的張開眼睛,看到帶血的手套,嘩,真的不敢再看下去,於是又緊閉雙眼,告訴自己,只付十歐便可以脫四隻智慧齒,香港不是一兩千才脫一隻的嗎?死也要脫完才死啊﹗最後支離破碎的牙終於被取出了,大醫生不作半聲便離開現場,小醫生宣報成功了,我鬆了口氣,默默的祈求餘下的兩隻順利脫離母體。
第三隻智慧,在我心裡很想叫停之下被鑽開,小醫生好像是一開始便用鑽,之後才拔‥‥力度之大竟把我的上半身也微微拉起﹗雙手一直緊抓著椅子的我,非常後悔沒有選擇全身麻醉,同時又要提醒自己這是向德意志復仇的大好良機 (幾乎分文不花卻盡用德意志的醫療資源)、還有記著要放鬆、記著要把口張開、記著不要哭、記著要深呼吸‥‥但一向緊張起來便會閉氣的我,在這樣的關頭當然記不起要呼吸﹗到護士大聲的提醒我︰Please breathe! 我才再次開始呼吸,深深的,並極其想為自己的可笑而爆笑出來。
第四隻智慧,也就是唯一躺著成長的那隻,我原以為會是最困難的,但比起第二、第三隻,卻一點也不難,雖然小醫生的 "Oh no..." 把我嚇了一下。到小醫生把最後一隻的傷口都縫好了,把工具移離我的胸口,我看看手錶,已是一時廿二分﹗
小醫生轉向仍躺著並兩眼通紅的我說,真的對不起,手術非常非常困難,因為第二隻牙長了個鉤‥‥‥之後的一連串德語我已聽不懂了。大概因為沒了四隻智慧,當天的德語接收力離奇的差,差點連左右也分不了﹗手術後跟 Phil 一起再見小醫生,小醫生再為 Phil 解說一次我的情況,聽過後我問,我縫了多少針?有沒有十針?小醫生不斷搖頭只說︰ Many many 。
手術後在候診室待著之時, Phil 突然問,你要不要拍個照?我當然點頭,做個記錄也好嘛。當他從我的小袋裡拿出照相機時,全場竟同情似的為我起哄 Oh... 了一聲,Phil 覺得自己無辜,便解說是我的要求,與他無關啊,之後全場大笑。
因為口腔的紗布綿要在手術一天後才能弄掉,我怕綿花沾了流質食物後會令傷口發炎,所以我決定紗布綿一日未離口我一日也不會進食,只喝牛奶。 Phil 說醫生明明說你可以吃薯蓉軟麵條和煮爛了的菜嘛,但我就是不要,血淋淋的紗布再沾上食物在口腔內過夜,太噁心了吧?於是回家前到超市去買飲管,和香蕉巧克力草莓牛油奶 (butter milk),有糖有奶肚子不會餓到哪裡的,我說。進超市前 Phil 建議我不如留在車裡等他,因為他不想人家以為他把我打成豬頭般腫﹗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第二天回到診所讓小醫生把血紗布綿取出,嘩,我覺得小醫生好厲害,那麼恐怖的血團一天不知要見幾次‥‥紗血綿一被取出,傷口馬上被扯開,沒有事前吃下止痛藥的我痛得呱呱叫,小醫生又把新的紗布綿塞進我口裡,說了句什麼,我只接收到「一星期後」,嚇得吓了一聲,那東西不是要在我口裡留一星期吧?
小醫生說不是,她指的是拆線,為安全起見,就定於十天後吧。
再回到家裡,滿口的血,仍不願進食,午睡過後血停了,原來已是下午五時多。喝了杯巧克力奶,到晚上再喝一杯香蕉奶,以為飽飽了,沒想到午夜三點突然胃痛起來,天﹗我的蠢胃,不懂說餓只會說痛,哪有這樣蠢的胃的?胃一痛人便亂了,吃下兩片胃仙U ,開了一罐青豆湯,未煮便吃了下去,之後從四時痛至六時多,因為怕傷口受感染,只能瀉不敢吐,鼻子竟不合作的在這時流起血來,頂﹗幸好小醫生一早跟我說過,那是很正常的。 Phil 六時被我吵醒後,為我送上溫暖的小熊熱水瓶 Ted ,問我吃過什麼會痛得那麼厲害?我說可能是我受不了鮮牛奶,自小我便對某種牛奶敏感。後來我又想起那罐沒加熱的青豆湯,他聽了氣急敗壞的說︰你怎麼那麼笨不先把它煮熱呢?我說我餓我胃痛我以為那可以即食的嘛。
到早上七時多才迷迷糊糊的睡去,閉上眼睛前 Phil 說今天星期六有跳蚤市場,他要去逛逛,為我找點什麼,最後原來又是他的郵票﹗還是有史以來買得最貴最多的一次﹗到晚上更到超市去買他最夢寐以求的罐頭肉丸味精湯,簡直就是趁我病便亂來﹗
算了,就讓他亂來一星期吧,待我好起來他就知味道﹗
腫得像豬頭的臉仍未消,已兩天半了。嘴唇上的兩道血痕慢慢消失,雖然被扯破的嘴角仍爛得可憐, Phil 說那起碼說明了我不是個 big mouth 嘛。一天能睡上十多小時,做了大堆離奇的夢,突然懷念起小時候常吃的滑蛋免治牛肉飯盒,購自那個叫真善美的村的街坊快餐店,大概想吃想得瘋了,待傷口復原後我要努力的吃呀吃﹗不要再怕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