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inz 兩日兩夜遊

其實這已是我第三次去距離法蘭克福不遠、萊茵河畔的 Mainz ，但之前兩次時間都不夠，所以除了在舊城遊客街的一些商店與舊城中心走馬看花外，都沒認真的看過什麼。這次有兩天+兩夜的時間 (最後半天用了在回程火車上，所以不算數)，於是看多了一點點，雖然在 efficiency 較高的朋友眼中，我跟老朋友 (其實她一點也不老) 的兩天精華遊一點也不精華，但我是慢遊人，寧看少點也不願趕著完成所有值得一看的景點，於是本來想去的五個地方最後只去了三個，包括 Gutenberg Museum (有機會去的話一定要試用古老木頭印刷機，朋友自告奮勇協助示範的回報是一張非常漂亮的油墨字畫) 、Mainz 的大教堂及樂施會二手店(我的二手癮是無藥可救的 ~_~ )，餘下的時間除了吃就是在城裡閒逛，遇上的驚喜包括 H&M Sale (雖然我並沒有任何戰利品)、黎巴嫩小餐廳的廉價美食與誠實熱情的伙計和友善的食客、Tchibo 漂亮睡褲 (我的戰利品) 等等。

兩日兩夜裡，我發現自己不停在說話----廣-東-話，好像過去一年沒說的，都要在這幾天補回來，瑣碎的故事說得眉飛色舞，讓朋友懷疑我是否在裡頭加了鹽醋，其實我沒有，只是突然有機會以母語說故事，自己有點不能自制的七情上面而已。話說多了人也像突然放開了，連德語也神奇地變得流暢起來，回程時在火車站受到不禮貌對待，我竟然能以德語反應過來，當下雖然氣，但卻有回魂的感覺。兩日兩夜之旅，我發現自己仍較喜歡城市的熱鬧與節奏，以及城市人的開放，希望以後有機會回到城裡生活吧。。。。

Be kind to thyself

如果五年前有人告訴我，我有一天會捨不得花錢去旅行，我會笑他神經病，旅行的經歷與見聞怎麼可用錢來衡量？但今時今日的我，的確捨不得。掘了幾天的亂七八糟思緒，一下子透過話筒在香港朋友面前吐出，天呀，才自覺自己真的太過份太過份了。朋友一心一意把我想要的家鄉土產 (包括 Giordano boxers!) 帶來，也一心帶來自己的小熊要跟我的 Belly Bell 合照，我卻捨不得車票貴外出要花錢， Phil 一直叫我不要擔心以後的，就去玩幾天嘛﹗其實才三天的旅程，主要就是跟老朋友聚聚，花一千幾百算什麼？

要向曾經來德意志看望我們的朋友說對不起，今時今日的我，的確有點不同了，不同得連自己也覺得可怕，不同得叫自己也搞不懂。

不同，是因為前路的不明，是因為我不能完全隨遇而安，是因為我相信未雨綢繆積穀防饑這些古老的價值，或許更是因為我對我相信的過份嚴格苛刻，因為我明白，在這裡，我們的生活就只能靠自己。當下我的稿子少得可憐，生活開支全靠仍在養病的 Phil ，Phil 老媽支付不了的帳單一張接一張驚心動魄的飛到我們門前，我們那丁點的儲蓄，我怕有一天會被她老人家花乾花淨，所以我真的不敢亂來。

其實我仍然喜愛旅行，很喜歡坐火車(走得越慢越好﹗)，也喜歡跟老朋友一起東拉西扯談天說地，更感謝大家為我帶來那麼多的心意，物輕情義重，你們總是大包小包的帶來/寄來給我，其實我有你們在讀在聽，已很足夠。

換個時勢換個地方或換個景況，我相信我不會這樣苛刻。這下子，就希望你們見諒﹗

北上三日兩夜的五星級旅程，我們一起東拉西扯個夠吧﹗

私人座駕

我在德意志的第三台單車，到手其實已有好一陣子，購自一個偶然在網上找到的單車合作社之類的組織，才三十歐，屬廢鐵重生。

好不容易才找到地點隱蔽的合作社，在工作室外小休的老師傅卻說手上已有五十個訂單等著，叫我們過一兩個月再去看看。我使出了極其失望的可憐狀，老師傅才說好吧，做埋你啦﹗

Phil 看到不遠的角落有個小紅車架，說那合你啊﹗於是我們省去從合作社那一大堆已不能再稱為單車的廢鐵裡挑出車架的程序，說就要這台吧﹗老師傅卻再三問我車架會否太小？雖然尺碼可算是德意志的兒童單車，也比我第二台廿六寸的單車要小得多，但我沒心情在廢鐵堆裡尋寶，也覺得小小的挺安全的，於是便向老師傅擺出技術超差勁的架勢 (其實我的技術還算可以，Phil 的廿八寸男裝車還算控制得來)，說香港的城市人都不會踏單車的，我的雙腳能著地才不會怕﹗老師傅才肯安心的拿去翻新。告別時好心的老師傅大概看我技術如此糟糕，還送了我一叠德意志的單車道路手則，叫我回家好好學習學習﹗

幾個月後我們見單車像已石沈大海，於是又去了合作社一趟，啊，原來已修理好了﹗但單車上只寫著價錢卻沒有葛先生的名字，怪不得了無音訊﹗

我在德意志的第一台單車，購自萊比錫的大型跳蚤市場，價錢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學生時代的我都不太在意價錢這回煩事。其實當時很傻，已有學生學期車票可以遊走全城的我，怎的竟對自己說有需要買單車，於是便買了，離開時送了給一位台灣朋友。

我的第二台單車，在認識 Phil 後購買，購自一歐洲連鎖運動專門店，還清楚記得原價五十歐，便宜得讓 Phil 懷疑其質素，Phil 爸也覺得便宜得不可思議。踏著那台廿六寸的白色男裝單車，我跟 Phil 在婚前的七個月德意志時光裡遊過山玩過水，後來卻因他把它獨自留在花園裡沒鎖好而被偷了，之後再也沒找到如此便宜的一手單車，我直到現在仍很懷念它。

因為德意志的一手單車都是以無倫天價發售，最最最便宜的也盛惠百多歐，所以正式移民後我在小鎮裡的行動一直也只能靠自己兩條腿或由 Phil 開車代步，直到找到那單車合作社，我才覺得有一絲曙光。現在終於有了我的第三台私人座駕，人卻愛上屈在家中的日子，出門意欲全無﹗

星期天，我們趁天晴去踏單車好不好？

煙。工場

開始替 Phil 爸做煙大約是三星期前的事。記得三年前初來德意志探望 Phil 時，我就替 Phil 爸做過煙，但當時是他自己的小煙機、他自己的煙絲與煙卷，他說自己做比買現成的便宜點，因為是 finger work ，我手指小做得比他快比他好，於是有時跟 Phil 去看探父母，我百無聊賴就待在廚房邊做煙邊跟 Phil 爸閒聊。但後來不知怎的他沒再做了，小煙機也不知哪裡去了。(他上星期解釋說因為自己的手抖得太厲害，做不了，所以乾脆把小煙機丟掉了。)

我們一直都知 Phil 爸財政緊絀，英鎊大跌三成後他從英倫寄來的退休金也大大縮水，無奈他不能像我們一樣收緊日常開支，老伴喜歡買，從二萬多元的沙發、她一曉不通的電腦、數碼相機、到無聊的保險計劃，購物清單日新月異驚心動魄，更習慣每天要往區內各大小超市好幾趟，大堆小堆的把無聊的食物帶回家，就是 Phil 爸口中那堆恆常使冰箱爆滿、夠餵飽一隊軍隊的食物。他見現款戶口已負無可負 (這兒的銀行戶口是容許出現有限的負數，就像跟銀行借錢一樣)，於是學我把家裡一分一毫的開支記帳，不為看緊開支，只為當老伴指責他把他們的現款都花到香煙啤酒上時，他有「證據」保護自己。如此步步為營一觸即爆的生活我試過，所以非常明白。

漸漸的他開始說胃不舒服吃不下老伴那些沒完沒了的肉肉肉肉肉，也說要減肥，幾天才吃一小頓，平日除了沒完沒了的咖啡與一天一兩瓶的啤酒外，什麼都不吃，來跟我們相聚他有時會選擇走三十分鐘的路而不開車，說當是散步減肥也可省點汽油免受老伴指責他用掉汽油去看我倆，煙也盡量限著一天最多抽一包 (後來更買小枝裝)，但抽煙不單是他的老習慣，更是他用來中和老伴大尖小叫帶來的心靈震盪的藥。

Phil 入院後我每次去看他都會見到他溫文的室友靜靜的在做煙，我好奇的問真的便宜很多嗎？室友詳細給我算了一下，真的便宜很多啊，又是我們可以負擔的開支，於是我建議我們也買個小煙機 (七十蚊左右)，由我來做，反正近期稿子少得可憐，一個人常閒得發慌， Phil 爸不用花錢買煙時我又可以有點世藝消磨時間，一舉兩得。

向 Phil 爸提出建議後第二個週末我們說終於買到小煙機煙絲及煙卷，可以動手了，他興高采烈的帶來六個小煙盒，他大概一直期待著吧？

因為我成了他的香煙供應，他平日再不用挖穿心思找藉口過來看我，一星期來兩、三次，每次我只給他一兩包，都不多給，那他便可以定時過來讓他可憐的腦袋休息一下，也喝喝他的愛爾蘭咖啡 (他家中禁品)。做煙技倆是由青年時代曾有十年吸煙經驗的 Phil 傳授的，當然做了二百多支後我已青出於藍，做得比他快、好而整潔。

像我這個年紀的朋友大概都在為自己的事業理想打拼著，有時我也會想，自己是否太浪費時間太浪費自己受過的教育？是否該開始想想自己在這裡的前途了？但這刻的我管不得我的香港/華人價值，心裡就覺得這是該做也值得做的事，起碼我實實在在的讓他的爸、一個七旬老人快樂，或許也分擔了一丁點老人的擔子？

沒大志也欠方向，但自我感覺良好，暫時就別為難自己好了。

不再一樣的四．一九

四月十九日，二零零九年，不再是星期六，而是星期天。

Phil 說他星期四晚上沒吃晚餐，因為我為著芝麻綠豆事跟他吵了兩天，他少有的吃不下。我很想解說那其實是我體內的 chemical imbalance 所致，但去年如此，今年又如此，四．一九將至，我不敢也不想再用同一個自己也說不清是理由還是藉口的東西，所以我假裝平靜的只跟你吵了兩句便掛線，之後想了好一夜，是我的問題，是我小題大做，你疼我如昔，沒多一點也沒少一點，問題的確在我。於是我拔掉了電話線，有點傻，但我不願收到任何電話，也需要完全一個人靜一下。星期五黃昏我重新接上電話線，跟你說是我自己的問題，我脾氣臭心情壞，你又是一貫的前事不計，說自己真的幸運，有個會自我反省的妻子。

四月十九日日出時份，我痛醒了，女人的痛，本應馬上衝往厠所去，但我還是貪心要先往陽台門前看一眼紅遍天的日出。上吐下瀉後在窄小的厠所地板上打滾，誇張得像笑片裡的演員。去年你向我越洋呼救，今年我隔著客廳向睡得正甜的你呼救，算跟你扯平了。你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像肥企鵝一樣跑出了睡房，半夢半醒驚惶失措的問什麼事什麼事？兩秒後你意識到我的痛，明白我要我的小熊湯壺 Ted ，之後送 Ted 送水送藥，還在我抱著厠盤吐黃膽水時體貼的伴在我身旁，比起初次見我痛而呆坐一旁的那個你，你進步多了。

四月十九日正午，我終於睡醒了，你棄下你的 Sponge Bob 還是什麼節目，來到我的身邊，我問你知不知今天是什麼日子？好不容易才記得我的生日與我們結婚紀念日的你一臉茫然，於是我說去年今天你被送院啦，不過現在已不同了，一切已轉好了，我們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床，你又慢慢的回來了‥‥

教堂鐘聲從遠處傳來，一抹櫻花花瓣在睡房的小天窗外飄過，為蔚藍天空作出一刹那的點綴，我們都突然靜了，只想把那刻的寧靜印在腦中。

記。那天

結婚一週年紀念後的一星期，我們相隔六千里的雲和月，在不同的時空裡激烈的討論起宗教與疾病，你說生病的人一定是信得不夠，或是神要懲罰他，如聖經裡的這個與那個人物，我認為血肉之軀當然會病，跟對造物主的信心無關，我少讀經，但我虔誠的中學老師的經歷便是個例子。我以為那只是一場無關痛癢的邏輯性辯論，激烈痛辯過後我們各持己見不歡而散，我有我睡，除了奇怪你怎麼那麼沒有邏輯外，沒有放在心上。

那是去年的四月十七日，一個星期四的晚上。

第二天我沒心情做飯，於是下班後去了逛街，晚上在麥記開餐時，你不尋常的來電我的手提，十萬火急的，要我馬上找我的中學老師，你說你錯了，你要向她道歉，要不上主不會寬恕你。那是星期五晚十時多，六千里外撥來的求救電話，聲音是你的，但我卻感到異常陌生。

我說老師大概睡了，人家剛大病初愈，別為這點無聊事打擾人家吧，何況她對我們的討論根本毫不知情，因此也不會因任何你所說的話而受傷害，你要道什麼歉呢？

當然，我的理是半罵半說的道出，因為我煩我累，實在沒心情處理你，我六千里外的丈夫。

你聲嘶力竭的呼救終於叫我讓步，好吧，我給她寄個短訊，看看老師睡了沒吧。

之後的一小時多，你不斷來電，要知老師睡了沒有，我在回家路上的小巴裡半罵半講理，沒半點理解，沒半點同情，愛你的妻子我。回到家裡在網路上我狠狠的大罵你的不理智，罵你發什麼神經。只有天曉得，原來不理智發神經可以是一種病。

劇情發展像電影一樣，老師還沒睡，只是去了聽中學週年音樂會，關掉了手機，第二天早上回覆我時如我所料淡淡的笑著說沒什麼，叫善良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四月十九日，二零零八年，一個我要上班的星期六，那天學校有活動，所以回到家裡已近黃昏，大約六時吧，仍沒到我們慣常網上通話的時間，我正享受著片刻的寧靜，突如其來的越洋電話，你媽說你給救護車送走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心思一向細密的我仍無法把過去幾天甚至幾個月的序曲與當下的重頭戲連在一起。

星期六下午緩慢的節奏被劃破後，雖然當下的我並不知道你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切仍突然以生死時速進行。越洋電話大概只維持了幾分鐘吧，我已記不起當下說了什麼，只知你倒下了，我要馬上到你的身邊去。

第一個打出的電話是給校長，是支會多於請求，我得離開一段時間，因為丈夫出事了，校長說放心去吧，這裡的都別擔心，我答應離開前會把工作都交代妥當。

第二個電話是德意志駐港領事館的緊急救助電話，我跟電話裡的小姐說貴館自去年底我申請移民後一直扣著我的護照已三個半月了，電話裡的職員覺得難以置信，因為那不是 standard procedure ，德意志人的看家本領是按本子辦事，她覺得大概是我搞錯了，對重要文件從不搞錯的我堅定的說護照的確在貴館，因為我清楚記得自己遞交申請後邊走出領事館邊跟自己說，好了，沒了護照，你休想飛﹗但我還是答應了，自己先在家找找，心裡也希望是自己搞錯。

第三、第四、第五個電話，都只相隔半小時左右，都是撥給領事館的急救小姐，說我什麼地方都找過了，護照真的被你們扣住了，問最快可以什麼時候取回，煩得小姐叫我別再打給她了，她找到管匙人便會馬上與我聯絡。

當然，我也致電德意志的醫院，說是香港長途，可否幫忙找找我丈夫的醫生跟我談談。我勉強的德語完全聽懂了醫生的意思︰初步診斷 - 精神分裂，雖然我仍搞不懂，善良而樂觀的你，怎可能患上精神分裂？

後來聽你爸媽及你說，當下救護員完全沒你的法子，你見他們來到家裡，便像野孩子一樣赤著腳逃到外頭去，跑了一大圈最後又回到家裡，你跟媽媽說你想去跳河，雖然後來清醒的你笑自己說那會比較像跳溪。你不知從哪來的急智要求救護員不要碰你，於是警察被召來了，因為只有警察才有權制服你，你被制服、被送院、被可憐的捆在病床上，醫生說怕善良的你有暴力傾向，在藥物的影響下你幾乎連續睡了好幾天，直到我後來回到你的身邊，你仍在半睡不醒的狀態。

你被送院那天晚上我什麼也沒做，除了哭，哭我對你的兇，哭我在未能跟你團聚前便要失去你。婚前，我腦裡一直有這個奇怪的影像︰自己替病榻上的你刮鬍子，你一動不動的躺著，因此我暗地裡常希望你能教我如何為你刮鬍子，只是沒料到影像會成真﹗

四月二十日，星期日的早上十時多吧，終於接到領事館急救小姐的電話，十二時，管匙人會到領事館替我找護照。一波二折，管匙人最後說太早了還是什麼，來不了，幸好急救小姐明白我的情況，說她跟管匙人拿到門匙後便馬上趕來。冰冰冷的領事館門外，連鬼影也沒有，我太累了，靜靜的等待著，什麼也沒想，因為不敢想。

急救小姐終於來了，比約定時間遲了半小時左右，樸素的夏日長裙，沒半點庸脂俗粉，典型德意志中年女人，友善與體貼的踏著急步，她為我開了領事館的職員通道，讓我在會客處待著，我繼續什麼也不敢想，累。

終於，我的護照重見天日，急救小姐關切的問了一下你的情況，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跟她一起五年的尼泊爾男友因為拿不到香港的居留簽證而無法與她團聚，剛從尼泊爾調派到香港才幾個月的她，送走旅遊簽證期滿非走不可的男友，滿腹無奈與懷疑，不是說國際大都會嗎？怎麼卻容不下一個尼泊爾人？她完全能白明自命 perfect applicant 的我對自己的移民申請石沈大海的無奈。我建議她找某某立法會議員求助，衷心卻完全沒有把握的建議。

道別後我撥了好幾個旅行社電話，問機位，才發現七日無休的購物天堂，原來要星期天買機票一點也不容易﹗最後只有兩所旅行社接受星期天訂票，只有一所能出票︰康泰，我的救星。

服務員就我當天起飛盡早抵德的要求找了好久好久，大概因為我額上刻著「事態嚴重」四個字。當晚起飛的最後都不行了，退而坐明天星航早機，德意志時間同日抵達法蘭克福，或許能趕上在醫院十時關門前見你一面。一擲一萬一千，比我去年八月到德意志與你短聚兩星期那程還要豪。

從早上出發到領事館起，事情一件一件的順利完成，人一直異常的冷靜，我以為我會慌會亂得哭，但我沒有，拿著機票走出旅行社，直奔辦公室，因為我是辦公室的兩個管匙人之一，門任何時候都會為我而開。

一件一件的把工事交代妥當，要馬上處理的放在清單的頂頭，其實都不是什麼複雜的工作，但如此突然的要別人接手，如何較易讓接手的人明白，如何向受牽連的同事與學生交代，一個人，星期天的黃昏，在鬼影都沒有的校園裡，我的手跟腦都沒法停下來。

走出校園，遇上晚間留守的工友，友善的工友問怎麼到現在才走？我拜託他把那串辦公室鎖匙轉交總管，說丈夫出事，我明天便要飛了，未等工友叫我保重，因為怕自己會決堤，我道別，踏出校園，去了提款機把下一個月的租金預付給房東，該辦的都總算辦妥了，人突然又無助起來。

回到家裡，我又哭了好一會，那是我的軟弱，但過後它也奇妙的讓我再次堅強。洗盡一天的疲累後，十時許吧，我按下鄰家恆媽的門鈴，又簡單的重覆了那個自己仍未消化的故事，請求恆媽替我的抽濕機每星期清理一次水箱，因為我怕春天會在我的家裡滋長。善良的恆媽哭了，抱著我，雖然我們不過是只有一面之緣的鄰居。(兩個多月後再次回到這個家，發現一切都異常整潔，原來恆在我離開後，奉他媽媽之命每兩天替我清一次水箱，而恆媽，則替我做了次大掃除，希望我回來後會有個舒適的家。雖然我對她一家三口幾乎一無所知，但有時候，我真想她。)

回到家裡，我好捨不得的安頓了 Belly Bell 與我這個只住了一年、本來計劃是我跟你婚後的第一個家，收拾了幾件衣服，凌晨三時，在網誌留下了一句 Pls pray for us，又哭了呆了好一會，在日出前向 Belly Bell 道別，帶著一個小背包和小相機，穿上我新買的紅鞋子，就是後來兩個多月我一直穿著的紅鞋子，留下了自己的電腦，坐上從大埔出發的第一趟公車往機場去。那一夜，我突然發現自己學會了取捨，明白什麼才是真正重要。

十多個小時的飛行旅程完全無法入睡，喝了很多 Baileys ，看了很多電影，包括 P.S. I Love U, 那個 Holly 跟一個愛爾蘭男子的故事。

二零零八年，四月廿一日，飛機七時許著陸法蘭克福後，我直奔機場火車站，但仍錯過了我的快車，在冰冷的站台等了一小時，終於登上下一班回到你身邊的快車。晚上十一時許，我站在醫院外的細雨中，你爸說那就是你的房間，沒有燈，我的大孩子，你睡得好嗎，我想。

慶幸，電影裡的情節並沒有發生在我與我的愛爾蘭男人身上，我也沒用替他刮鬍子，他常掛在口邊的 2008 REUNION ，竟不遵從我們定下的任何計劃、突如其來的成真了。

二零零八年四月廿二日的早上，瘦削的你孤獨的站在醫院大門等著我的到來，帶著淺笑的倦容滿是期待，一個緊抱，千山萬水，我終於又回到你的身邊。

德語課

(Phil testing his vocabulary with his favourite crossword)

跟蘭西說起要重拾德語課，那其實是一直有的念頭，去年冬天經濟還未算穩定下來，所以冬季課程錯過了。夏天來了，心裡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再錯過開課日了，但手卻遲遲收不到指示上網查看查看，德語課有如我的體檢，最想回避，卻又明知逃不出它們的魔掌。

魔掌，一點也沒說錯，我的大學同學都知道，德語課是我最討厭也逃得最多的課，無論在香港或萊比錫，避之則吉永遠是我的態度。所以我有今時今日的非學不可，可算是天有眼的報應，以前靠小聰明順利過關，皆因面對的都不過是大大小小的考試測驗，現在向我宣戰的卻是整個德語世界，避無可避。。。

蘭西說學什麼也要全情投入不能半途而廢，不要為學而學，現在的我正正如此，為將來為工作而學，全情絕對欠奉，但無論如何，書既然已列入自己的書單裡，要讀完才算數啊﹗

紀念那天

兩年前的今天，我們結婚了，在相識十一個月以後，今天，結婚兩週年紀念日，我九時半便醒了，全身為著昨天坐在車子裡跑的八百多公里路仍在喊累，開車的 Phil 知我們 ( 小姪兒 + Phil爸 + 導航員 Holly ) 都不想呆在豆丁小車箱裡那麼久，所以一直盡可能跑 150 - 170 kmph ，連路經我的 IKEA 也不肯停車小休，最後還是在車裡呆了八小時才完成全程。老天，真希望 Phil 的姪兒快高長大，以後可以自己坐火車來跟外祖父母過復活節就好了﹗

結婚紀念日並沒任何特別安排，本來想給他買隻巧克力兔兔作禮物，紀念兩年前的那天他勇敢的帶著一大堆兔兔從德意志飛去跟香港的我結婚，但想想他現在的大肚腩，算了算了，也許明年減肥成功再送吧。醒來睜開眼睛後我搖醒仍在呼呼大睡的 Phil 跟他說結婚紀念日快樂啊，半睡半醒的他用了兩秒發出 mmmmmm 的聲音，當是說過了，結婚紀念日快樂啊。

夏天來了，晚上開點窗子睡也不覺得冷，早上起來陽光鳥語悄悄的流進小睡房裡，離家不遠的教堂準十時響起鐘聲， 4．12 ，Ostersonntag，結婚兩週年，突然又想起去年十一月在晚餐桌上跟 Phil 許下的承諾，以後一起在德意志好好生活，是苦是甜也好，不要再想回香港，也不要再天各一方了。

Phil's Masterpieces

This is one of my favourite pieces, although the woman in the picture is a blond.... -__- No big deal, it doesn't hurt to have a tiny bit of fantasy, right? (Plus he proved himself innocent after a little interrogation already, heeheehee. XD )

For more of his masterpieces, pls go here.

Peter & Belly

隆重介紹 Belly Bell 的新玩伴︰剛從英倫飛來的 Peter Bell ﹗(請鼓掌﹗:D )

牠們倆雖然一個英籍一個德籍，但肚腩跟屁股都一樣的大、耳朵都是畢直的樹起，所以非常合得來﹗謝謝孜媽啊﹗

那一句話

為了一句話，我今天差點哭了，情感上哭不出，但心裡卻覺得委屈，屈得好想哭。

過去一年發生的誰是誰非，在過去半年把家重新一點一滴的安頓下來期間，我除了不斷自我檢討和調整自己的惡臭脾氣外，對別人的所作所為，我盡量以理評之，或索性不作評論，在 Phil 病情最嚴重時自己所承受的，雖然仍記憶尤新，但卻已不再掛在口邊了，就算跟老朋友閒聊，話題早已遠離那段「歷史」，邁向新的生活新玩意。

我漸漸感覺到，自己整個人定了下來。定，就是重提「歷史」和「歷史人物」時身體不再不由自主的激動得抖起來，頭腦也開始重新思考「歷史」的經過與遠因近因。

直至今天，我們竟非常偶然的在超市停車場遇見 Phil 的姐姐---一個已被我歸類為不願再接觸的人物，我沈默著，像陌路人一樣坐在車裡對她與 Phil 激動的重逢無動於衷，沒想到她竟走到我車門那邊堅持要我打開車門，保持沈默不作回應的我其實有點不知所措，只知道門我是一定不會開的，Phil 用他的車窗總控制器替我搖下了車窗，在未得到我同意之前。窗開了，我跟這個我曾經努力接受為家人的女人，面對面，相距不過幾十厘米。面對她忽然熱情的說︰我起碼要給你一個擁抱吧？我只感到一種無形的恐懼癱瘓了我全身，「不用了」三個字在口裡怎吐也吐不出來。那跟 Phil 爸之前一晚到訪時提及看見自己女兒時的恐懼性癱瘓，一模一樣。

於是，我癱癱的讓她強抱了一下，隔著車門，之後她以她一貫「真誠」卻深不可測的眼神對我說︰我沒對你做過什麼啊。

委屈，因為她這簡單的一句，可以把自己所作過的都一下子抹掉了，因為這一句，我將變成一個不近人情和記仇的人。

說這句話的人，本來該是我，在二零零八年的初夏，當我傻呼呼的以為你一番心意要給正在危機中的我倆所謂「婚姻輔導」，結果在病重的 Phil 面前，你說他跟我結婚並非神所願，但一切已太晚了，Phil 已錯過了神原來的旨意‥‥一派糊言亂語，把無助的 Phil 推向更無助的黑洞裡；當 Phil 病情稍見起色時，你一改你的漠不關心來到他面前要他再重申他會把十三年的長服金全數獻給你去建造你口邊掛著的神的王國時；當我身心都累得快要崩潰的打點著 Phil 搬屋的大小事宜，你眼見我像瘋婦一樣卻仍寫意的雜物箱裡搜尋著你所喜愛的 CD ，回到父母家後竟向父母告狀說我排擠你、不讓你幫忙、不配當 Phil 的妻子時，我很想跟你說︰我沒對你做過什麼啊。

但我沒有，因為當下的我太累，當下的我覺得說了又如何，當下的我只想處理好眼前最重要的。

十個月過去了，你突然又回到小鎮來，一個強抱後說出的竟是我該說的話﹗

當下我什麼感覺也沒有，除了帶點恐懼的呆住了，腦裡的一句「你自己撫心自問吧﹗」怎麼也吐不出口，心裡浮現出一個大問號。我繼續坐著什麼也沒說，在旁的 Phil 也一言不發，他在等我說，但我說不出口，心裡屈著悶著，想破口他媽她，但該罵的十個月前便該罵了，現在才來破口有什麼意思？最後我只對 Phil 說︰沒什麼，走吧。

但他明白我，沒什麼就是有點什麼，非要我說不可，於是我遲疑的說了，在 Phil 出院九個月後，我首次重提那次的「婚姻輔導」，還有他那天真的奉獻。我平靜的問他，她以為自己是什麼呢？竟敢評價我們的婚姻？她為何覺得自己該接受你用十三年換來的血汗賠償，儘管那是你心甘情願獻出的？作為你的姐姐就有這個權利嗎？

那十三年的血汗賠償，最後我們當然是見財化水，十幾萬沒了，我反而既心涼又一身輕，以他姐姐當時的說法，她的上主應許的話，我們便會得到那筆錢，那也意味著上主應許她用那筆錢去建立祂在地上的王國 (像祈福黨一樣)，如今沒了，那不是等於她的上主不要她建立祂的王國？

再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心死，再一次把他的家人拒諸我的生命之外，我不知這是好是壞，但起碼，我現在活得清靜，Phil 爸又有我們這個家作為他的避風港。只要我的日子過得安寧，你要把我看成什麼都無所謂。

夏來了

電視新聞說春天終於來了，看著廚房的溫度計，攝氏十八度，老天這幾天好像突然熱起來，和和暖的有點像初夏，所以我春夏不分的對 Belly Bell 說，夏天終於來了，之後拖著牠一起到陽台去看書喝咖啡吃沙拉，起床後的一整個*夏*午，都在陽台上渡過。

這兩天再沒事忙，除了書裡的情節外一整天唯一感覺到的就是已長大成形的四隻智慧齒和雙耳內的高頻率噪音，痛得幾夜也沒睡好，連 Phil 也沒心情看望了。人在歐洲 Phil 又不在身邊，我只想把自己摺埋在家，阿斯匹靈幫得多少也好，就是不要去見人去看醫生。去年危機時期的勇都不知哪裡去了，或許跟雪一起溶化了，又或是因日子過得安穩已一去不復返。

答應自己吧，下星期無論如何也要鼓起勇氣單人匹馬去找牙醫把它們狠狠拔掉，再去找耳科醫生問問自己是否快要失聰了。

夏天終於來了，真懷念以往跟朋友游泳遠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