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的廿五歐

我這個人，脾氣其實很臭，當被強迫作不喜歡的事情時。無論如何學著壓抑體內那條暴龍，臉上仍會掛出個暴龍相，這是天生的，再變，也變不了多少。而他，最怕就是我的暴龍相。

今天肥仔終於得逞了。他老媽兩年來喋喋不休的著他去申請的住屋準貼，在我離德的兩個月裡，他終於找社工幫忙申請了。福利局來信，說要我去見個面。我當然不悅，明明說好只要申請不用煩我的話，我就不反對。收信後的兩天一想起要去被問話便心煩，我們好人好姐的，又不是不夠吃不夠穿，拿什麼他媽的準貼呢？但最後還是去了一趟，我的無奈與心煩當是交學費，當去開開眼界。

到了福利局辦公室，我這條暴龍的不悅，大概連福利官也看到。人家首個問題，你們倆有沒有存款、投資或物業收益等等等？一大串讓我摸不著頭腦的德文字，我頂你。肥仔連忙說我們什麼也沒有，福利官就反問，你怎知道你太太沒有呢？再把視線移向我。中國人說自己沒儲蓄，豬也不信，於是我簡單的問，什麼才算存款與投資呢？只限在德國嗎？福利官知道我的意思，便清楚的指著表格上芝麻般大的一段文字，說，申請人資產上限為六萬歐，配偶上限為三萬歐，沒有地域限制。聽了明碼實價後我才鬆了口氣，說，我也希望我有那麼多﹗之後彊持了五分來鐘的氣氛，才好轉，我，才乖乖的在資產聲明上簽字。

但我感覺還是不良好，暴龍相在肥仔去完銀行拿文件後又出來了。我把話說得非常白 (其實一直也很白)，告訴他要是他老媽沒有天天來要錢，我們根本可以過得很好，我也不用被迫跟他去拿他媽的準貼了﹗他一見我的暴龍相，便說不申請算了，但沒想到，原來入了紙根本不是說取消便可以取消。肥仔在福利官面前說了一堆理由，提及前半年的一點點，福利官大概有丁點不耐煩吧，儘管仍好言相勸，說，資料都入電腦了，就差你的一份文件，為何不乾脆完成申請呢？於是，我只好說，其實是我感覺不良好，那畢竟是政府救濟的一種嘛。福利官聽了，覺得有點莫名其妙，說，那是你們的權利，為何不要呢？因為我是香江來的，那兒拿政府救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福利官更覺得莫名其妙，但她沒再跟我糾纏在這個觀念上的問題，轉身面向電腦，說，不如我先替你們算算你們大概可拿到多少再說吧﹗

一進入計算程序，問題便更仔細，每月熱水費多少？暖氣費多少？電費又多少？肥仔嘗試給福利官解釋，我們沒有暖氣費熱水費這回事，但解釋得不清不楚，福利官就是不明白。我想起肥仔婚前的家，是另有中央暖氣和熱水費的，於是解釋道，因為我們沒有中央暖氣和熱水‥‥福利官呆了‥‥我們每個單位都有自己獨立的電暖爐，洗澡是用即熱的熱水爐，所以廚房是沒有自來熱水的‥‥福利官完完全全的呆了，我看著，倒覺得好笑。那你們有洗碗機嗎？福利官問。沒有，我們異口同聲說，福利官更呆了。肥仔大概也覺得得意，便繼續提升驚嚇度，說，還有因為電費太貴，我們冬天也用冷水洗碗的，福利官非常關切的問，為什麼不添個小熱水爐呢？？其實我們有小熱水爐，只是不常用，因為電費實在貴。

說完了一堆柴米油鹽，準貼數目終於算出來了，失望的每月廿五歐。老實啦，我們還沒那麼山窮水盡，還有，因為肥仔十月以後的收入來源仍未明朗，所以準貼也只限這兩個月。於是，我誠懇的跟福利官說，這沒什麼意義啊，我省一點就可以了，我們還是不申請了 (肥仔沒敢多勸我，因為他怕我又變暴龍)。沒想到福利官又好言相勸，一點點始終比沒有好，就要了它吧﹗

於是，很無奈的，讓政府塞了一共五十歐進我們的口袋裡。

不過，這也說明，在德意志水平，我們仍未算山窮水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