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歸病

以一天半的時間趕走了兩道死線，現在，我竟連累也累不出了。

星期六他又突然沈了下去，雖說突然，其實也並非沒有先兆的。面對他的病與一併而來的生活，我真的有點筋皮力竭。我哭我吼他，想他明白，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但原來，我根本沒這個權利，吼了過後他要下沈，受罪的還是自己。看著他這兩天又回到以前的煎熬裡，有點心痛，但也心煩。星期六下午他說要找人傾訴，要找真正親近主的人，要我陪他一起去找，但天大地大，往哪找？我狠狠的說我有兩道死線在身，時日無多了，真的走不動，但要是你肯向醫生取劑量準確的藥並不再自己亂劈小丸子的話，好，我就抱著電腦陪你走一趟。

星期六抱著電腦在沙發罰坐了半天，直到他去睡後才回到書桌上，半天就胡亂的打了點什麼。之後一直打打打打打，至新一天的六時半，昏睡六小時後中午起來再到沙發上再睡去，矇矇的聽著他洗澡、刮鬍子、換衣服，我知他要出門去大海尋針，我不想信守承諾，於是不負責任的繼續睡，直到他走到我前面，問︰你要待在家嗎？我不能不說，對啊。

一時多出門，我叮囑了一句小心開車後，再閉上眼睛，睡不了，但仍想多賴片刻。看著鐘，二時、二時半、三時，沒電話來。三時半，電話響起，聽到他的聲音，說他沒事，我的心當下就輕了，指頭在鍵盤上也變得輕快。之後四時、四時半、五時、六時，六時半、快七時了，他終於又來電，說馬上便回家了，語氣再沒那麼沈。我其實是高興的，但或許只是累，或只是壓力，又或是其實沒什麼真正值得高興，所以高興不出來。他回來後我把之前一晚的三文魚湯翻熱，再胡亂弄了個蛋餅，邊煮邊問他找到誰了？談了什麼？五個多小時就一直在聊？現在感覺好了點沒有？也沒特別替他高興，我就只是在聽，像個愛理不理的旁觀者。其實我不是不理他，我只是有點愛莫能助，無能為力。

我的半斤四兩，漸漸的變成了我的救命稻草，只要能進入狀態，我便會忘我，為著一個字、一個詞、一個意，忘記身邊的一切，包括他，與他的病。

明天，還有一道死線，過了，便又大一歲了。

P.S. 病歸病，稿還是要趕、活過是要過、飯還是要吃的。首次吃三文魚湯，自家弄的，從新發現的俄羅斯超市買回來的三文魚魚碎，八百克才不到一歐。這大概是德國人大多不會用的食材，因為挺花功夫的。我花了一小時慢慢的把魚肉起出來，剩下的碎碎連骨頭放進去年從香港買回來的魚湯布袋裡，再掉進鍋裡跟雜菜湯底一起翻滾，做出來的湯非常有三文魚香。這個湯，有閒情可以再弄。